原本翱翔於天際的土色運輸飛船緩緩降落在連隊基地中央空地,受到氣旋牽引而揚起的塵土,讓一旁迎接等候地年輕隊員紛紛抬起手,遮掩前方視線。 直到轟隆作響的引擎完全停止時,位於機艙尾端的閘門緩緩降下,佇立在艙門後方的身影是此次任務倖存的小隊員。 然而,能夠順利歸來的人數,始終不到出發時的一半…… 特屬南方氣候的暖風吹拂過臉龐,沒有生腥的鐵鏽味,眼前不再是讓鮮血染紅的赤色大地,在下方迎接的是再熟悉不過的後勤單位-F中隊。 直到見到同僚的面容,才能夠真實的感受到規營的真實感,弗雷特里西呼了口氣,拍去沾在墨藍色制服下擺的沙塵。抬首時,感受到身旁與自己並列人的目光,正巧語對方四目交接,翠綠色的眼瞳到映著彼此身影。 「這邊才像人住的地方對吧,伯恩哈德?」高舉著雙臂,伸展自己因長時間輸運而僵硬的筋骨,弗雷特里西咧嘴笑著說。 「嗯。」只是淡淡應了聲,伯恩哈德埋首於自身上的裝備拆卸,一一解開腰間上的扣帶。 腰包上的鮮血早以風乾,堆疊在上方的深褐色血漬使它難以辨別原色,沾染在上方,不僅僅『渦』只有中的魔物,也混雜著同伴的血液。 注視手中已經破損、不堪使用的腰包,同行隊友的悲鳴聲不絕於耳,地面滿是受到魔物殘害而身首異處的殘肢,溫熱的血潑濺在自身上的觸感,仍讓伯恩哈德餘悸猶存。 察覺他又再次陷入回憶之中,弗雷特里西一把攬上身旁寡言兄長的肩背,指端刻意按壓在他面頰凹陷處,「我們搭飛船這麼久終於回來,你怎麼還悶悶不樂,伯恩哈德?再這樣愁眉不展的下去,只會看起來更加蒼老,到時有人懷疑我是你兒子也都不會感到意外。」 意識到肩上的重量增加許多,伯恩哈德拉回沉浸在回憶中的思緒,餘光掃過身旁正對自己嬉笑的弗雷特里西,掌心覆蓋在對方頂上,溺愛地揉著他煙紫色的短髮。「少來,無論外貌如何改變,你永遠是我弟弟。」 「真沒幽默感,伯恩哈德。」湊近他的面頰,貼合在伯恩哈德膚色略顯蒼白的臉頰上來回磨蹭,享受著他對自己的溺愛,以及專屬於『弟弟』的特權。 「別胡鬧,艙門已經完全開起,工程師們迫不及待要來回收核心。」食指指腹按在弗雷特里西的太陽穴上,推離不斷向自己靠攏的頭顱,拉開對方纏繞在自身上的手臂,伯恩哈德獨自提步踏下運輸機階梯。 睽違數週,再次回歸地表之上,長時間離開地面所產生的失重感,即便是執勤任務頻繁的伯恩哈德,也無法在落地的瞬間立即調適,支手扶住機身鋼板,重新站穩自己腳步。 一名年輕的隊員迎面而來,對方舉起右手,四指併攏靠在眉角處,「辛苦了,賽佛特小隊長們。布魯多中隊長請兩位於明日中午前繳交這次任務的報告書,空白的報告書在這裡,請收下。」隊員行著軍事禮儀,轉述米利安命他前來通報的任務。 「明白了。」聽聞他的轉述,例行的任務報告書,伯恩哈德並不意外,語調平淡地回應對方。相反的,身後傳來的驚呼聲,引來伯恩哈德的疑惑,翠綠色的雙眸依循發聲的方向,再次落在自己雙生兄弟身上。 「等等!?米利安的命令是D隊的事,為何連我也有份?」 「這次聯合編制,雖然B隊是支援D隊,但舉凡參與任務的人員都須繳交報告書,任務通知書上有註記這件事情,弗雷特里西。」熟知他在任務前從不會閱讀通知書內容,伯恩哈德只是淡淡的回應,接過眼前年輕隊員手中的牛皮紙公文袋,留下尚未從驚嚇中回神的弗雷特里西在原地,朝向自己的辦公室方向離去。 「咦--!」 ◆ 獨自一人坐在寧靜的辦公室,除筆尖摩擦紙張時發出的『唦唦』聲迴盪在房間,思緒全數灌住於眼前的報告書當中。眼簾低垂,回想在『渦』中所遭遇的狀況,人類骨骼碎裂時發出的聲響不絕於耳,四肢如同昆蟲的足結般輕易被撕裂開來的景象,隊上成員慘死於魔物手中的畫面不斷在伯恩哈德腦海中反覆播送。 「唯有消滅『渦』,那些因此失去性命的亡靈才能得到慰藉……」沉著臉,伯恩哈德停下手中銀色的筆桿。 正當他在心中緬懷這次任務中喪失性命的隊員時,辦公室的大門毫無預警的被推開,門板碰撞到牆面時所發出的聲響打斷伯恩哈德的思緒,注視站在房門口處捧著公文袋的墨藍色身影。 快步走進室內,弗雷特里西抽出公文袋中的紙疊,重重地按在辦公桌上,擺放在一旁的咖啡杯也隨震動而彈起,深褐色的液體潑濺在桌面上。 「幫我寫報告,拜託!伯-恩-哈-德-!」弗雷特里西微彎著腰桿雙眸緊閉,拉長音喚著對方,雙掌闔拾在眼前。 捧起他險些遭到波及的空白報告書,簡易蓋上白布吸收打翻在桌面上的咖啡。隨意抹去水痕,伯恩哈德站起身,繞過辦公桌走近弗雷特里西身旁,將報告書按在對方胸前,「我也有自己小隊的報告書需要處理,沒空。況且先前B隊和A隊也曾經聯合任務,兩次的格式相當,在書寫上不成問題。」 「和A隊那次的報告書是阿奇波爾多幫我寫的。」弗雷特里西垮著臉,接下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報告書。 「那和C隊那次……」 「隊上成員幫我寫的。」 「那麼,你帶著訓練生外出那次是誰幫你寫的?」身為兄長卻不知道自家兄弟如此荒謬的行徑,伯恩哈德自責自己的失職,輕嘆了口氣。雙臂環抱在胸前,斜靠在身後的辦公桌面上,微揚首望著對方與自己成對存在的眼眸與五官。 「那次是艾伯李斯特和艾依查庫。」 「弗雷特里西……」頓時,伯恩哈德不知該如何接續著話題,從未料想過已當上B隊小隊長數年的弗雷特里西,竟然不曾親自撰寫過報告書,按著自己不斷傳來刺痛感的額角。 「所以才說我不會寫報告書,伯恩哈德。如果是口述還能應付,但面對文字的東西,我盯著紙張半天也寫不出一行字。」弗雷特里西拾起他身後的報告書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兩份報告書相互穿插,若不仔細查閱根本無法辨別手中的分頁為何人所有。 「弗雷特里西!」 「大不了下次讓你在上面,親愛的哥哥。」雙手搭在伯恩哈德腰間兩側的桌面上,勾起對方制服胸前的扣環拉近與他之間的距離,拉鬆他靛藍色的領結,掰開領口的銀色鈕扣,鼻尖磨蹭著他長期未受到日曬而略顯蒼白的頸部。 「別拿這種事情做為交換條件。」掌心按住弗雷特里西不斷埋入自己肩窩的前額,伯恩哈德蹙起眉頭。
「幫我寫。」欺上對方身軀,壓倒與自己體格相當的伯恩哈德對弗雷特里西而言並非難事,凝視身下摯愛的兄長兼戀人,輕啄著他的蹙緊的眉心。 「別繼續妨礙我工作便幫你寫,但僅此這次,下不為例。」坳不過自己兄弟接二連三的請求,伯恩哈德長嘆了口氣。 「那就萬事拜託,伯恩哈德。」支手托起身下人的上身,替他重新打上漂亮的領結,弗雷特里西淡淡吻過伯恩哈德的唇瓣,「我去替你沖杯咖啡,愛爾蘭咖啡可以嗎?」不知何時捧起的報告書交付在他手中,像極了隻偷腥的貓般微笑著。 「黑的,加了白蘭地的咖啡我喝不慣。」 「加了酒的咖啡明明就比較好喝。」擺擺手,弗雷特里西朝向辦公室外步出房間,不忘回首叮嚀長期受胃痛所苦的兄長,「別老是喝黑咖啡,就是因為這樣你才常胃痛,伯恩哈德。」 話閉,辦公室的房門又再次緊閉,回歸先前的寧靜。 聞言,伯恩哈德愣了一晌。 「怎麼反過來指責我……」 雖然總是提醒自己不該如此溺愛弗雷特里西,但每當面對他的請求時,伯恩哈德總是難以拒絕。 「如果你能停止闖禍的話,我也就不會再胃痛。」嘴角揚起些許弧度,伯恩哈德無奈地淺笑著。 Fin.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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